剛開始教芳療的時候,最怕講檀香。這種文化連結過深的植物,很容易讓人對號入座,意識就沒什麼啟發的空間了。我甚至碰過學生信誓旦旦地報告,她觀察的個案裡,只要是佛教徒都喜歡檀香,而基督徒就不能接受它,搞得我啼笑皆非。更棘手的是,所有的西方芳療專書,都強調學名為白檀Santalum
album的檀香,是一種愛情靈藥aphrodisiac。我要怎麼讓一聞檀香便青燈古佛的學生們,體會它令思凡小尼「奴把袈裟扯破」的誘惑力?照本宣科了幾年,這種教學冷感卻在偶然間被一段詩句融化。從那時起,檀香對我而言,才成為一種可觸摸的香氣。
「月光和檀香都無法抑止你身體的熱度,不難知道,朋友啊,你心中受著愛情的煎熬。」這是梵語詩學先驅譚丁,在第七世紀寫成的「詩鏡」裡引述的一段印度古詩。在印度傳統醫療裡,檀香一直以對治各種熱病聞名。詩人巧妙地把它的冷卻作用,與月光的冰涼聯想在一起,除了足以烘托愛戀的熾燄,也讓檀香感染月亮一般的浪漫氣息。尤有甚者,即使月光和檀香平息了戀人的如火烈烈,卻也只是為受苦的心埋伏了一個更大的陷阱。因為,體溫消退之後,深情才要開始滋長。焚燒過的餘燼,正是愛苗最肥沃的土壤。